任動
中國戲曲與古希臘悲劇、印度梵劇,并稱為世界三大古老的戲劇,經(jīng)過長期的發(fā)展演變,逐步形成了以豫劇、京劇、越劇、黃梅戲、評劇五大戲曲劇種為核心的中華戲曲百花苑。張伯駒是“戲迷”,既是戲曲理論家,也是著名“票友”,他不僅酷愛京劇,對其他戲曲劇種也都饒有興趣,比如豫劇等。
豫劇是主要流行于河南省、在中國各地廣泛流傳的傳統(tǒng)戲曲,是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chǎn),也叫河南梆子、河南高調等,為中國梆子聲腔劇種中極為重要的一支。張伯駒是河南項城人,對豫劇自然不陌生。他的隨筆《看河南家鄉(xiāng)戲》,開篇即說:“前數(shù)年河南安陽豫劇團到京演唱,有同鄉(xiāng)約往觀,并請為詞。其劇目《桃花庵》與《對花槍》最獨擅,因譜《風入松》調云:‘孩時憶看趙玄郎,風度自昂藏。至今都念中州韻,更何分、北曲南腔。豈畏金元氣焰,猶存宣政文章。桃花庵與對花槍,無獨亦無雙。喜聞千里鄉(xiāng)親到,是安陽、不是錢塘。正在百花齊放,好須歌舞逢場。’”《風入松》詞中的“至今都念中州韻”一句,張伯駒所要表達的意思是:“元時之《中州全韻》《中原音韻》,以中州中原為名,仍是根據(jù)北宋之音韻,以迄于今而無變。即元曲中任雜以他族之語,亦不能消滅漢民族之音韻。”“不能消滅漢民族之音韻”,雖然談的是音韻,其實整個文化亦是如此,歷史發(fā)展已經(jīng)證明,任何一種文化也不能代替中華文化,更不能消滅中華文化,張伯駒的民族自豪感、文化自信心,是值得我們學習弘揚的。詞中的“正在百花齊放,好須歌舞逢場”,更是表達了張伯駒身處新時代的欣喜之情。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了,黨的文藝方針政策深入人心,百花齊放,百家爭鳴,欣逢這樣的大好時代,廣大戲曲藝術工作者當然是意氣風發(fā),“好須歌舞逢場”。
關于《風入松》詞中的“孩時憶看趙玄郎,風度自昂藏”,張伯駒曾有解釋:“河南戲班角色以紅臉為主,凡一班之盛衰,皆以有無好紅臉演員為定。所謂紅臉非關羽之紅臉,乃趙匡胤之紅臉,即正工老生角。余六七歲時即曾觀紅臉戲,且能學唱數(shù)句。吾邑鄉(xiāng)俗,小兒多病,遇酬神演戲,抱小兒至后臺為開臉,可消災延壽。余三四歲時多病,所開者即趙匡胤臉也。”上述文字充滿了對兒時記憶的無限遐思,是張伯駒對兒童時光的回望、摭拾和紀念。
成年以后,張伯駒常年奔波于北京、天津、上海等地,故鄉(xiāng)似乎已經(jīng)成為遙遠的記憶和鄉(xiāng)愁。張伯駒自述:“盧溝橋事變后,余避日寇入秦,路過河南周家口宿。晚間無事,隨步至劇場觀戲,適演南陽曲子戲?!蔽羧?,周家口是與朱仙鎮(zhèn)、道口鎮(zhèn)、賒旗鎮(zhèn)齊名的河南四大名鎮(zhèn)之一,也即現(xiàn)今的河南省周口市川匯區(qū),距離張伯駒的故鄉(xiāng)項城約30公里。張伯駒在周家口所觀之南陽曲子戲中,有劉墉唱詞:“你老爺坐不更名行不改姓,你老爺是清官我叫劉墉,我保過康熙和雍正,又保過二主爺名叫趙乾隆。”清高宗乾隆皇帝,姓氏愛新覺羅,名諱弘歷,怎會姓趙?莫非唱詞有誤?張伯駒解釋:“所謂二主爺者,乃趙匡義也。已經(jīng)到了民國時期,河南戲詞中猶奉趙宋正朔,何等可笑,然亦見其民族氣節(jié)歟?”“又保過二主爺名叫趙乾隆”和“至今都念中州韻”一樣,體現(xiàn)的是河南人、是中國人的民族氣節(jié)。
作為一名河南人,張伯駒對河南的地方戲很有研究。他說:“河南劇種頗多,主要為梆子戲,有豫東梆子、豫西梆子,另有南陽曲子戲、越調、漯確戲、二家弦等劇種。戲班中以老生為主角,但不曰老生戲而曰紅臉戲。紅臉非關羽,乃趙匡胤也?!焙幽弦园鹱討蛄鱾髯顝V,豫東梆子陳素真、豫西梆子常香玉,都是河南的知名旦角演員,深受廣大觀眾喜愛。張伯駒詩云:“難把東西論后先,聞香一隊滿秦川。洛陽因預同場會,我亦名登捧狗團?!标愃卣婧统O阌?,才藝精絕,聲名遠播,因而也都有各自的“粉絲團”,常香玉的“粉絲團”名為“聞香隊”,而陳素真有一小名,曰“狗妞”,所以其“粉絲團”名為“捧狗團”。張伯駒自述:“余在洛陽曾與陳同場演出《戰(zhàn)太平》,名因列入‘捧狗團’矣,且余亦豫東人也?!睆埐x的故鄉(xiāng)河南項城,位于豫東大野,張伯駒身為豫東人,亦力捧豫東梆子陳素真,成為“捧狗團”之一員。①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