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蹤中皇山：一段神話和一個人的傳奇

新修建的盤古女媧創(chuàng)世大殿。

陶建軍辦公室外墻上繪著中皇山傳說。

香客在盤古女媧殿外表演“竹馬”。

□策劃 王彥濤 李建成 記者 董雪丹 李偉 張猛 姬慧洋 文/圖

中皇山，傳說是盤古開天辟地后化成的山，起頂天立地之用。在西華，也有比較具體的所在地——它位于西華縣西北部，距離縣城大約15公里的艾崗鄉(xiāng)?，F(xiàn)在，那里坐落著中皇山盤古女媧廟，還有河南中皇山盤古女媧文化研究院。

采訪前，記者已經(jīng)從中國大眾文化學(xué)會盤古女媧創(chuàng)世文化研究中心主任、中華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保護中心研究員、西華縣人大常委會原主任耿寶山那里知道了盤古女媧廟的修建人——陶建軍。在耿老的描述中，“千萬富翁拋家舍業(yè)”“十二年如一日守廟護廟”等話語引起了記者對陶建軍的好奇：到底是怎樣的動力讓他做出這樣舉動？到底是什么力量讓他堅守在一個幾近荒無人煙的地方十幾年如一日？2017年12月10日，帶著這些疑問，記者走進中皇山盤古女媧廟的大門。

一粒信仰的種子

“我老家在西華縣皮營鄉(xiāng)北陶營村，在縣城的東邊，爺爺就住在那兒。童年記憶里最深刻的事情就是雞叫頭遍起床，跟隨爺爺步行前往離家20多公里的艾崗鄉(xiāng)中皇山女媧廟去祭拜盤古女媧。”站在停車場旁邊，陶建軍開始講述他與盤古女媧創(chuàng)世文化的初次接觸。由于時間久遠，陶建軍已經(jīng)記不清當(dāng)初祭拜的具體情況，只依稀記得盤古女媧兩尊神像被供奉在一個臨時搭建的窩棚里，每逢初一、十五就會有很多人前來上香祭拜，他們的表情莊嚴(yán)虔誠。正是這樣的童年經(jīng)歷，在陶建軍的心底種下一顆虔誠的種子，悄然無聲地生根發(fā)芽、慢慢長大。

在西華，關(guān)于中皇山、盤古女媧施恩于眾生的美麗傳說世代相傳。在陶建軍辦公室的外墻上，就有中皇山的故事：“相傳，艾崗有座中皇山，這山可不一般，滿山不見一塊石頭，但是土卻跟石頭一樣硬，山上還有一個很大的洞，洞口不大，但是洞內(nèi)卻大得很，碰到有大水或者災(zāi)難的時候躲在里面就能保平安。老輩人說這山可不簡單，它是盤古爺把天頂起來以后化成的山，他為啥變成山呢？是怕天塌了，所以把自己化成了頂天柱。傳下來的還有關(guān)于這座山的歌謠，‘老祖中皇山，離天三尺三；飛鳥過不去，野獸別想攀；原是頂天柱，立在天地間；山中有仙洞，洞中住神仙；山是盤古變，仙是女媧仙；因為天不圓，始稱不周山；女媧補了天，又稱中皇山。’”

陶建軍修建的中皇山盤古女媧廟就坐落在老百姓世代口傳的中皇山附近，這里曾經(jīng)屬于周口監(jiān)獄五分場的管轄區(qū)域。早在上世紀(jì)80年代，有關(guān)單位在此施工期間，就曾挖掘出漢代女媧碑、補天石和大量女媧城青磚、器皿、瓦片等文物。2003年新監(jiān)獄啟用后，監(jiān)獄干警和家屬陸續(xù)搬離，那塊地就基本閑置了。當(dāng)聽說有人把這塊地買下來、準(zhǔn)備修建盤古女媧廟時，很多人都說：“這人肯定瘋了?！?/p>

一個“荒唐”的抉擇

不僅是周邊群眾不理解，陶建軍的親戚朋友、生意伙伴更是想不通。在他們眼里，陶建軍是“大哥級人物”，怎么會拋下生意去這么一個地方，還要修建盤古女媧廟呢？

上世紀(jì)80年代初，頭腦靈活的陶建軍選擇“下海弄潮”。他是第一批“敢于吃螃蟹的人”，最初他經(jīng)營的是布匹生意，很快積累了一些財富；后來他又成立了物流貨運公司，成為當(dāng)時行業(yè)里的翹楚；他還經(jīng)營著鄭州市銀基商貿(mào)城的地下停車場，當(dāng)時能容納1500輛客運大巴車同時停靠，每輛車每個月繳納停車費3000元……用陶建軍的話講：“我做生意順風(fēng)順?biāo)?，如有神助?！彼x擇進駐的行業(yè)、經(jīng)營的生意幾乎沒有虧損過。做生意只賺不賠是一件很不可思議的事。2005年，他突然提出要把自己名下所有的產(chǎn)業(yè)全部無償轉(zhuǎn)給曾經(jīng)跟隨他打拼的員工時，所有人都想不通，大家都覺得肯定是陶建軍的精神出了問題，才會做出這么荒唐的決定。

“多少次在夢里，我總是來到艾崗中皇山，有虔誠祭拜的場景，有修建大殿的場景。有的時候醒了，我都要恍惚一陣子，總覺得人這輩子不止掙錢這一件事要做。”說起當(dāng)年為什么修建中皇山盤古女媧廟，陶建軍神情淡然而堅定?；蛟S，心里那顆童年時種下的信仰的種子開始生根發(fā)芽了，伴隨著他的成長而成長。想得到自己想要的，就要舍去許多人無法割舍的，他舍得干凈利落、舍得無怨無悔。

2005年10月1日，陶建軍在一片質(zhì)疑聲中順利購置了兒時祭拜的窩棚附近的300余畝地，其中包括蓄滿水后水面面積可達180畝的水塘。當(dāng)時，距離這里最近的周口監(jiān)獄五分場干警居住區(qū)的居民都已經(jīng)搬離，這塊荒地附近沒有道路，陶建軍便出資65萬元修建了一條寬4.5米、長約2000米的道路；沒有電，夜里，他點蠟燭照明；每天傍晚在水塘里游個來回是他唯一的娛樂項目。2006年，一座五間瓦房的盤古女媧廟落成，陶建軍松了一口氣。“每天在廟里打掃衛(wèi)生，拜拜盤古女媧，心里很安寧。”陶建軍說。伴隨著中皇山盤古女媧廟的建成，前來祭拜的群眾也漸漸多了起來。陶建軍定了一個規(guī)矩，給所有前來上香的香客免費提供食宿，最多的時候他一天做過十幾頓飯。

“如果只是我一個人，肯定修不好這個中皇山盤古女媧廟，現(xiàn)在廟里所有的樹都是周邊的香客義務(wù)栽種的。信仰的力量很強大，這些來自周邊村莊的普通群眾，他們從小聽著盤古女媧的神話故事長大，小時候也和我一樣，跟隨著長輩來這里祭拜。現(xiàn)在，我來了，他們也來了?！碧战ㄜ娦χf。

一處心靈的家園

“廟里唱經(jīng)了?！?3歲的郭云是附近苗里崗村村民，她和一幫老姐妹每天都會到廟里轉(zhuǎn)一轉(zhuǎn)，拔拔草、種種樹，招待遠道而來的香客?？吹接浾吆?，她招呼記者去廟里聽人唱經(jīng)：“自從俺陶兄弟來到這兒，我們這群人算是找到‘組織’了。每天來這兒，就算啥也不干，我們也覺得心安?，F(xiàn)在，不止周邊群眾知道我們這兒有個盤古女媧廟，就連江蘇、廣州、浙江的香客都坐著大巴車組團來這里祭拜。有一天晚上八九點了，來自江蘇的50多位香客前來祭拜，還是我給他們做的飯呢！”

通往盤古女媧廟的道路兩旁種著拇指粗細的銀杏樹，樹下立著杏黃旗，小小的旗幟在風(fēng)中飄舞，大大的“創(chuàng)世”字樣赫然躍于其上。盤古女媧廟的大殿里供奉著盤古和女媧的神像，正對供桌的前方放著一個1米多長、0.5米寬的墊子，墊子上留有因長期跪壓形成的凹痕，廟里還擺放著一些沙發(fā)、板凳供香客歇腳。來自許昌鄢陵的香客牛三崗正在唱經(jīng)，全文共計226句1582個字的《開天經(jīng)》，他一口氣唱下來，同時還加上手勢和表情，吸引了眾多香客的圍觀。唱畢，牛三崗對記者說：“你們多采訪采訪俺建軍哥，他太不容易了，一個人住在這里看廟，不管多晚，只要有香客來，他都親自去做飯。今年（2017年）陰歷三月十八，我們開3天廟會。3天里，建軍哥給香客蒸饅頭、下面條，光面粉就用了12袋，所有人吃飯都是免費的。對我們而言，他不僅僅是建個廟，還給我們的心建了個家。”“沒啥不容易的，都過來了。”陶建軍笑呵呵地說。今年61歲的他看起來與實際年齡相差很遠，尤其是他與兩個剛剛?cè)龤q半的雙胞胎兒子一起玩鬧時，會讓人生出時間怎么也會和人開玩笑、會停滯不前的念頭。

2012年，陶建軍在盤古女媧廟向北大約200米的地方又修建了一座氣勢宏偉的盤古女媧創(chuàng)世大殿。如今，這里正在做內(nèi)墻的粉飾和殿頂?shù)牟贾?，殿?nèi)供奉兩尊高約8米的泥胎神像分別是盤古和女媧，盤古祖神頭生雙角、方面闊口、莊嚴(yán)肅穆，女媧娘娘面相慈祥、含笑俯視眾生。坐在門口曬暖兒的十幾位村民都和郭云一樣，每天早上到這里幫忙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晚上回家休息?！盀榱私o老祖和娘娘塑泥身，我們從自己家拿來漚麻、棉花供大殿里使用，雖然知道可能用不上，但也算是我們的一片心意?，F(xiàn)在，我們每天都來，就只是坐在大殿里看看，也覺得踏實、心安。”村民李毛孩說。

一份執(zhí)著的堅守

12年間，陶建軍不僅修建了中皇山盤古女媧廟、盤古女媧創(chuàng)世大殿，他還整修了女媧冢、青龍山，豎起一尊6.3米高的女媧神像。站在女媧冢前，圓形墓冢上的葦隨風(fēng)搖曳，碑刻上清晰可見“托天老母之冢”幾個大字，冢前漢磚砌成的焚香臺里還有未燃盡的香火，微風(fēng)吹起，香灰隨風(fēng)飄散更添幽靜飄渺之意境。陶建軍指著焚香臺說：“這些漢磚都是在女媧坑里找尋到的。像這樣的漢磚，我收藏的還有幾十塊，雖然數(shù)量不多，但是它代表著這里曾經(jīng)的繁華和盤古女媧被人祭拜這個不可磨滅的事實。”

距離女媧冢不遠處豎著一塊寫著“青龍山”的石碑，不大的山丘周圍郁郁蔥蔥長滿翠竹。“聽老輩人講，在女媧娘娘的墳冢附近有一座青龍山，遠遠望去就像一條巨龍臥在女媧娘娘腳下。后來，這里變成了周口監(jiān)獄五分場的窯廠，高高的青龍山被挖成了凹地。我就想把它恢復(fù)成原來的樣子，沒有土，我就從外地買土，用大篷車運來。就這樣，用了幾個月的時間，才修復(fù)成現(xiàn)在的樣子?！碧战ㄜ娬f。

從女媧冢前向南行，有道水泥砌成的棧橋，彎彎曲曲綿延至大坑的中心，一尊女媧娘娘像披著金黃色的長衫矗立在這里，這里被香客稱為“女媧坑”。抬頭仰望，女媧娘娘發(fā)成獨髻、慈眉善目，面帶微笑俯視眾生。

2007年8月，這里還是一片水澤，陶建軍用小船將重達一噸的神像安放于此。沒有棧橋，怎樣把這么重的神像運到指定位置并固定呢？陶建軍想了很多種方案，最終他打造了一個長4米、高6米的鐵皮箱子。他先在箱子里裝上一半的砂漿水泥，用小船把箱子投放到指定位置，然后再一船一船不停地運送砂漿水泥，直到鐵皮箱子沉到水底不再浮起。陶建軍清晰地記得，那天下著大暴雨，他和熟識水性的幾個工人在水里緊張地忙碌著。鐵皮箱子入水沉底后，他一個猛子扎入水底，用手探查鐵皮箱子是否放置妥當(dāng)。發(fā)現(xiàn)鐵皮箱子西邊有些傾斜后，他又拖了兩袋干水泥沉入水底把它填平。底座固定后，接下來就是安放神像了。重達一噸的神像被橫放在大船上，十幾個工人跳進水里把大船拉到底座的附近，因為神像位置確定為“坐南朝北”，工人便在南邊用繩索拉起神像，利用神像背后的杠桿撬動，幾經(jīng)波折后，終于將神像扶立在底座正中央的位置。

2011年，陶建軍又在這片水面上修建了一座棧橋，可以直接通往神像處祭拜。站在女媧神像前，陶建軍談起愿景：“這一路走來雖然艱辛，但我不覺得苦，反而有一種讓我心安的力量。我知道，這一生，我都會和盤古女媧創(chuàng)世文化捆綁在一起。”

采訪中，記者發(fā)現(xiàn)，像陶建軍這樣有著樸素而虔誠的信仰的人還有很多，他們崇尚盤古的責(zé)任擔(dān)當(dāng)、無私奉獻，他們敬仰女媧的善良、寬容，盤古女媧的創(chuàng)世故事已經(jīng)融入他們的血液，千百年來綿延不絕。中皇山盤古女媧廟是一座廟，又不只是一座廟，還是家，是歸宿。在西華這片土地上，在許多許多人的心里，它亙古以來一直存在，并將一直存在。